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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讨 | 刘巨德先生艺术作品座谈会(三)
时间:2024-03-11      来源: 中国工艺美术学会       浏览量:22      分享:
学术主持: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理论专委会秘书长、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艺术史论系主任陈岸瑛
对话嘉宾:中央美术学院教授、科研处处长、博导于洋,清华大学首批文科资深教授刘巨德,中国工艺美术学会书画专委会副主任、中国艺术研究院一级美术师阴澍雨

阴澍雨:刚才于洋兄解读的非常深入,而且把中国画家当中有表现光感的话题展开。陈老师说刘先生的作品中对光的表现还是很突出的,是个特点。我问了刘先生相同的问题,刚才我们看画的时候,我说“您表现光还是挺突出的”,刘先生的解释是说“你看到的这些光并不是我有意识想去画这个光”,因为刘先生画画的过程,会先画一些暗点,逐步的再让形象明确起来,当他把那些画外围的东西画出来的时候,那些光的部分,是他留白的那部分,自然就变成光感的表现,刘先生跟我讲的时候,我是这么理解的,这又合到他的创作方法上,是虚实相生的。画这个马的时候,可能开始画那些重墨,到留下的空白位置,就自然的充满了光感,像逆光穿透过来的,我们就问刘先生,这匹马的面部形象比较具体,近处这个位置不那么具体,刘先生就会说,画到这儿觉得就可以了,不需要画的这么具体。若反过来看,按用光的方式,那个地方是最亮的,也应该是看不太清楚,中间的灰调位置,按光影来说是看的最清楚的,确实画的更清楚一些,我们可以这样分析,刘老师画的时候完全按照他那套感觉去表现的,画到哪儿留白,留白到哪儿就形成整个大氛围融进去。回到我的理解,刘老师还是把中西语汇给打通了,他可能不刻意地去表现光感,但是用他虚实相生的方法,用《易经》、中国的哲学的方法落实到画面上,最后表现出了光感。


背后这张,刘先生画到最后中间那些空白的地方,说不能再画了。这是我印象最深的,他是跟着画面的随时生发来调整他的绘画,他说“不是我在画画,是画在让我画它”。我说这不是您不画这个画,是画不让您在这儿画了。留的这块白,也是充满了光感,这个光感跟每幅画的主题还是不一样,这张画刚才于洋兄对《草原悲鸣》有充分的解读,画面的气氛,悲壮的基调,刘先生表现草原上的追日草,它的生命力很强,我们总觉得草原上草没那么高,我还问刘老师,刘老师说这个草就是很高,这个根是横向的,会生长到很远,生命力很旺盛。当我们这样去看他这件作品的时候,最后这些空白,也是有一些光感的表现,但是,如果顺着解读它的话,可能这个光感也不是逆光的效果了,我感觉那些花已经自己发出光来了,是生命之光,追日草。这样的话,我觉得刘老师对于光的表现,是在画面中明显可以解读的。但是他并不是以这个为追求的点,刻意的去表现光,而是自然而然的让我们感到了画面中的光。


《追日草》丨141cm×362cm丨2011


陈岸瑛:在刘先生回应之前,我想把我的问题重新提一下,这样刘先生回答得可能会更充分一点。刚才为什么要说到光这个问题?在音乐或者是在图案里面,不需要和生活建立这种联系。但是在绘画里有这个联系,西方绘画特别强调光,与我们肉眼看到的世界一样。但是西方古典绘画对光的表现,基本上就是刘先生讲的,把运动和事情剥离掉以后变成一个物体,有一个光源射到物体上形成不同的明暗面,西方人是在这个意义上表现光的。我的困惑在于,第一,为什么刘先生的绘画里面,光感依然这么强烈;第二,这种光和西方绘画中的光又明显是不一样的。因此,我想让刘先生谈一谈,为什么在绘画中保留了这么强的光感?假设绘画和我们在世界中生活的过程有一种很强关联的话,我们和世界的关系绝不仅仅只是一种视觉关系,我们从不同的感官维度上和世界打交道。西方有一种视觉中心主义倾向,把人和世界的关系简化,简化成一个纯粹的小孔成象的视觉性,把世界简化成空间中被光线照射的物体。在这个意义上,西方古典绘画跟世界之间建立的联系不是特别深刻。我相信刘先生一定是想在绘画和世界之间建立一种非常深刻的联系。我刚才分析了西方画家在建立这个联系的时候,特别强调光,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也会用这么多的光,但又明显和西方不一样。这个光,对于您用绘画和生活世界建立联系,起到什么作用?


《金色童年》丨250cm×501cm丨2017


刘巨德:刚才你们都说得挺具体了,我画面上的光其实都是错觉,我更强调找画面的阴阳平衡,我一直在找这个东西。阴阳平衡是画面构图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一旦阴阳平衡了,画面就可以静下来了。它除了正反力的平衡,如塞尚所讲的力的平衡,还有一个阴阳的平衡。中国画讲气的运动节奏,讲正反势象的平衡,同时也有阴阳,这个势像里面有阴有阳,就像宇宙里,生命的诞生,从没有分别的浑沌里诞生出来,浑沌分出阴阳,阴阳才生万物,大概这么一个道理,这是哲学上的。绘画里我一直在找阴阳的关系,中国画叫“知白守黑”,我是知黑守白。


《闻香》丨24.5cm×68.5cm丨2021


这里面都有一个阴阳,阴阳就是生命的一个代表性特征,就像《易经》里的一阴一阳谓之道。阴阳不是光,它是一个能量,内在有光,所以,它有一种内光,不是外面打上的光。西画画一个人,画出他的光影,找出立体,他就要借光影来画立体,目的也不是画那个光影,是为了画那个立体,为什么画那个立体呢?我跟随庞先生曾经研究中国传统艺术和西方现代艺术的比较,研究过程当中就牵扯到这个问题,最深层的就是西洋人的哲学观认为自然宇宙的深层是几何的构造,这是柏拉图的观点。中国人认为自然生成是气,浑沌的气,这两个就不一样了。所以西方绘画一直要强调立体,要把体积画出来,中国不太强调体积,而是强调气韵生动。但是人家强调体积的时候也在强调气韵,只不过含在里面去了,你看西方的名作经典时,就会知道和中国画理是相通的,只不过人家把气韵的生动含在里面去了,从表面上看到的是光和体。中国把气韵生动放在阴阳里,把光和体放到后面去了,先由气来带动这一切;西方是用体来带动这一切。但是都有气、有韵、有体、有情,把这个相通点找到以后,你就会发现,中西方艺术之间在认识上可能路径是不一样的,但是对艺术本质,在深处、灵魂、精神上,在与天地的关系上,在人性上,也都是相似的一样的。


他们讲究塑造体。我记得小时候学画,中学老师让我们从画几何体开始,再画把人脸分成多面体的几何石膏像。中国画里没有这样的训练,哪有这种教具?现在这个训练在我们的中学美术教育体系中形成了金科玉律,以后再返回来接受中国这一套艺术观念的时候,会产生矛盾。但真正打通了以后也没这么矛盾,用中国气韵、浑沌和阴阳的观点来统一他们的时候,就能轻松驾驭,可以有光,可以画体,也可以不画体,这里没有好坏之别。当然需要一个磨炼的过程才能贯通。


《大戈壁》丨251cm×501cm丨2017

我现在更注重中国的阴阳观,先是气,气的节奏、韵律。以桌上这瓶花为例,我开始画花的时候,已经不是花了,只是抽象的律动,律动会分出阴阳,然后再成就花的造型,这个律动是抽象的,是共性,是总相,可以是花也可以是人,这都可以的,你可以从这瓶花想象出一堆人体来,你也可以看出山高水长之美。节奏和韵律是抽象的,千变万化,可以是各种各样的物象,里面的任何一条线可以是山,可以是水,也可以是人体,像塞尚说的它是没有分别的,这个观念在中国画早就出现了,只不过画山水的人心里脑子里装满了山水,点线自然都变成山水了,爱画人体的点线都变成人体了。学画要学共性、共象、宇宙之象,那个最深层的抽象。吴先生、庞先生都强调这个抽象,最后把他们都误以为是“形式主义”,其实他们不是“形式主义”,工艺美院这套教学思想,一直让你关注的就是这种自然生命内在抽象的律动,抽象的“道”。


《花韵》丨134cm×67cm丨2004


我觉得这就是用看不见的去画看得见的,“画即道”,道生万物,绘画最重要的不是模仿物象,而是模仿道如何生万物。道生万物,这个看上去好像挺抽象,其实它非常具体,到画的时候,你的一点一线,你的一块色,一个用笔,一个灵感,一个手颤,都会产生很多似与不似物象和细节。有时候学生问,老师,画细节的时候,怎么画?我说大胆用笔,大势像里会自己长出细节,不是故意去刻画那个细节,石涛说刻画必自毁。那个细节是带出来的,在它的自己的运动里生发出来的,不是你故意去刻画那个细节,细节也是顺势而为的,微妙和微茫是统一的,非常微妙的东西必须要通过微茫来实现它,微妙和微茫就统一了。吴昌硕讲过类似的问题,他说“精微处照顾到气魄,奔放处离不开法度。”他对这个理解的很到位,完全具体化了。这个在造型里,在气韵里,在阴阳里,在空间、时间里,都是统一的。这样你作画的过程都是抽象的运动过程,是模模糊糊的,浑沌地在那儿运动的,这个运动过程,使小范围的空间化成了无限的空间,因为你气韵的运动是通天的,它和宇宙的运动相对应,就像黄宾虹说“绘画的秘诀是太极”。太极象征阴阳化生万物。西方人也都用到了,只不过表述方法不一样,米开朗基罗画的人体结构都是画结构的韵律,他讲这都是蛇形运动,实际就是太极的S型运动,他对肌肉、骨骼、各种人体动作怎么变化都了如指掌,他能够推断、预测运动中的所有结构,做了这一块以后,知道下一块,米开朗基罗对这一点太熟了,他了解这个运动,这个运动就是内在的韵律,几何结构的韵律和人体的解剖结构韵律完全吻合了,你看着他很写实,其实他脑子里想的不是模仿那个现实。


《小凤》69cm×103.5cm丨2022


我们说写实绘画,你要是到了那个抽象的高度的时候,写实的形象就带有活气,没有的话就感觉是僵硬的死的。米开朗基罗说过,有人画人体就像麻袋里装的土豆,结构没有韵律。我们现在好多写实人物画,如果能够达到米开朗基罗这种高度,就和中国绘画连通了。不是说抽象的就好,写意的就好,写实就不好,我脑子里没有任何界限,没有分别,到高峰相会的时候都是经典。这里面都有阴阳,都有气韵,都有气势,都是活态里长出来的,变化里生出来的。就像每一个人的长象很具体,但是这个具体特征只是活态里的一瞬间,一个质点,一个刹那,你要抓住其造型,必须要明白你这个静态造型后面有个活态的运动。画一个人,画像了容易,画得传神不容易,这就是你能不能把握住背后,你把背后那个活态的运动都看懂了,才能够把握到他的内在美,展现他、创作他。也就是说,看不见的动是最重要的,那是一个人的精气神,就是“道”。


中国画跟书法联系非常紧,书画同源,我深有体会。确确实实,书法的气韵非常像音乐,那种抽象的线性的节奏、韵律,空间里的运动,都带有一定的时间性。绘画里也有,它也是在这个活态的运动里,慢慢长出我们所看到的那些跟自然能够相联系的形象,这些都是无中生有,这个过程中,空间和时间都是统一的。但是,所有的运动都是在特定的空间内,绘画的限制是很明确的,在有限的空间内生长出无限的空间,你的画才能进入经典。造型也是如此,这是统一的。


我一直在追寻中国传统绘画中古人的高深认识,我很希望我的心能够和古人相会,希望我能够理解老师们传给我、教育我的那些箴言,他们都是经历过的,我们现在,你想就这么短一点生命,要想体会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就必须向他们学习,师古人之心,坚信古人,坚信他们的体验,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永远是生生不息的。在人类的文化中,中西绘画最高的智慧最后都是相通的。通感思维非常重要,一个艺术家最终能和其他文化感通,和自然感通,和任何一种生命感通,非常重要。感通思维,是开放性的,不是静态的,一旦我们把它固化到一个技法训练的时候,就很容易僵化,让感通失灵,悟性迟钝。


《雪荷》丨28.5cm×70cm丨2023


我觉得庄子“庖丁解牛”的故事讲得很清楚了,开始看见是全牛,最后脑子里眼睛里没有牛了,全是空隙了,我们现在就是要通过我们看到的物的实体进入那个空,唯进入那个空里去,才能自由。空是在运动的,作画就像舞蹈一样,讲节奏和韵律。身心的节奏和韵律,你感觉对了舒服了,这个画才对了。你要是感觉自己身心不舒服,作画的时候紧张,别别扭扭的,那肯定画不好。画家是用自己的身体这么一个最敏感的仪器和天地相连的,和自然万物贯通的,从中去成就艺术。为什么机器艺术不能代替人的艺术呢?第一就是人的情感,第二就是人这个机体敏感,他是在没有预设的情况下,能够感觉到很多。这种生成,靠一种直觉,这个直觉有心觉有气觉,特别是气感,能够感受周围的一切,是机器代替不了的。机器没有气感,机器都是指令,逻辑、知识输进去,按程序走的。绘画不能按程序走,它没有程序,必须要放掉,甚至放空一切,脑子都是空的,这个时候脑子里的知识、逻辑全都消除得一无所有。只有身体里的直觉和气觉,身体的感应、手感的节奏,都浑然一体,和你的想象都合一了,这个时候的绘画过程出现一种忘我的状态,就像我做画时,周围一切听不见也看不见。无我,在中国画中特别重要。我们需要一段时间去体验,我也在不断地体验,不断地追问,然后才能慢慢进入这个状态。但也不是说我现在就修炼好了,我还在路上,还差得很远。艺术无止境,最后永远是未知。


《鲜花与路石》丨24.5cm×68.5cm丨2023


艺术的特殊性就在于它是以个性方式显现的,但最终我们学习不可能去学个性,个性学不了,说吴先生的画好,你爱他的风格,你学不了。他就是他,每一个艺术家都是独立的个体,个性也不是你自己说要表现就有个性,最后个性都是共性里长出来的,一旦你进入了那个共性的高峰时,你的个性自然就显现了。不用去说要表现个性,要预设一个什么风格,这都不行,我从来没有想过风格。我也不知道我的画怎么变成这样了,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中国文化讲顺其自然,不预设,不先入为主,永远在未知状态中行走。我称“游走”,也称“跳”深渊。


这不是说艺术不要去思考,你不画的时候,还真要认真去思考,下功夫多读书、多体验、多追问,但作画时你不能按照道理和知识去画,要靠直觉的感觉,靠身体最微妙的体验去画。其实就是意识和无意识间的那种敏感,模糊和不确定的想象,由此产生空间、时间、光与万象。我刚才说在中国画里光是一个错觉,透视也是错觉,作画时我从来没想过透视,但是它会有空间、会有远近,这是一种错觉,因为我从气的运动、波动开始,所有的物在我眼里都为气的运动,这个运动变成阴阳,阴阳里就会有光,有透视有远近有大小,一切抽象的运动势象都会跟你平常的视觉感受记忆形象相联系。


《白石荷》丨22.5cm×65.5cm丨2023

陈岸瑛:刘先生从哲学上非常好地回应了柏拉图对画家的一个批评,说画家是制造错觉和幻觉,和真实的世界相隔千里。刘先生以中国哲学的方式,阐释了天理和画理的相通,我觉得讲得非常精彩。


接下来,在座的同志们都可以提问。我先问一个小问题,刘先生您讲的阴和阳,比如白和黑、明和暗、远和近,您更倾向于把哪个叫阴,哪个叫阳?近的叫阳还是远的叫阳,明的叫阳还是暗的叫阳?这个阴阳你是怎么使用的?


刘巨德:我一般把白的叫阳,黑的叫阴。


陈岸瑛:刚才大家一直在谈论您的《草原悲鸣》,那两匹马旁边的光是阳的吗?


刘巨德:对,我那个马是个虚像,那个阴阳是真正的实像。所有像火苗一样的深层的运动是我最感兴趣的。这张画之所以能够吸引人,能够产生美感,是因为那些像火苗一样的运动,星星点点的运动吸引我,我最后营造的也就是这些运动。这个像火苗一样的白是阳。这张画看着很复杂,其实很简单,就是这几个火苗和这片黑的关系。你看这些火苗,有最亮的,有暗的,还有灰的,有大的,也有小的,它会产生空间和某种情景。


于洋:补充两句,这幅画最感动我的地方,是您说的火苗在暗夜之中蒸腾的那种气息,同时又有点像今天科技领域的热敏成像,也为我们带来现代图式之下的一种感觉。所以,它有一种现代性在里面,那种视觉方式是鲜活的。同时这种蒸腾感,一方面你看这些马向下低着头,往下压着,死气沉沉的气息,往上升腾的是刘先生说的阳气,灵魂升天,也有象征性的寓意,升天是精神性的,沉下去的是肉体、肉身。这幅画,表现的阴阳的形、虚实的形,黑白的形,其实都是一种合目的性的呈现,在刘先生的画里面,他的表达,我们细看之中才能够感受到他的那种感觉,这种氤氲一团、混沌一体的意象,让创作者自己讲也讲不太清楚,什么样的形成机制。但是我觉得刘先生讲到阴阳的这种形,我刚才也非常受启发,这一点也跟他的老师一辈,包括吴冠中先生这一辈人,他们的这种总结,对于形的总结,对于意象的总结,到了刘巨德先生这里,他把它作为一种非常暗合着东方意象和现代感的呈现,这种方法和意象很动人。


《红荷》丨41cm×41cm丨2023


刘巨德:陈老师,火苗运动是最后出现的,不是我开始预设想出来的。就是说这些光的出现,像火苗一样这么升腾,不是我开始就有,或者想出来的,没有,我是一片空白。一直画运动,不断的运动,马也好、草也好、人也好、鸟也好,它在里面运动,运动,运动,一分阴阳的时候就变成了这种气的火苗了。我觉得这个很好,就把它留下了,不是我开始就想要画成这样,没有,这是冒险的结果,这是运动的秩序性和随机性造成的。


陈岸瑛:为刘先生鼓掌!在座朋友现在请提问。


提问:今天很高兴,我们是做文化投资、文旅投资的,今天看了一下还是很有启发的,特别是几位老师讲的很有感触。请老师讲一下,您刚才说的这幅画,我看着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但又不知道这个点到底是在哪儿,能跟我们再深入的解读一下吗?另外请您讲一下,对于现在的绘画市场,您有哪些看法?如何从投资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


阴澍雨:艺术市场应该不是艺术家自己,其实艺术家自己对于市场没有什么太多的话语权,市场就是交给市场,是吧?我想您的画卖得很高,艺术家也有定价权,但市场行为还是交给市场。于洋兄是不是?


于洋:你是有资格谈的。(众人笑)


阴澍雨:因为我也卖画,特别是当下谈艺术市场,肯定是有关联的,一直以来,中国的书画、字画是形成了一个传统,书画市场、书画收藏,整个传承下来是一个艺术生态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今天的艺术市场,也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也有很多这样那样的事,很多还是不好说的。研究艺术市场的专家也有很多。我也不了解,这块还是刘先生您来说。


刘巨德:其实刚才两位老师说了,一个画家不一定能说清他的画,他创作的时候是半清醒半做梦,像白日梦一样,在这么一个状态下,所以他自己说不清楚。任何一个艺术家,我认为都是一个迷,大师更是个迷,你不能够完全说清楚他,你说得有条有理有逻辑,可能就演绎到别的地方去了,不一定是他了,绘画作品也是这样,观者的感受是多向的。


《追思》149cm×74cm丨2005


一般人说作家或者是画家自己最有权利说清自己的作品,但是也很难说,如果是想说清楚的话,文学家说得挺好。文学家说天上的半个月亮发光,他们的任务就是把那不发光的半个给补上去,让它圆满地发光。我觉得这个比喻挺好。


艺术家也是在弥补现实里遗憾的、欠缺的。我的老师庞先生,他讲中国传统艺术时,把中国古今的艺术都称为“装饰艺术”,从原始纹样、青铜纹饰、壁画装饰到文人画等,他都统称为“装饰艺术”,无分别,不分家,成为一个艺术通史。那时候我们学这个通史,不是说只学断代史文人画,从唐宋开始,以前的不管,而是整个贯穿下来宏观地去学,通称装饰艺术。记得庞先生讲:装,藏也;宇宙之大理藏在内,看不见。饰,文采也;生命之节律。从中你可以体会到,装饰艺术的好处,就是可以化零乱为集中、化繁琐为分明、化丑陋为美好、化腐朽为神奇。艺术确实有着一种超拔现实,又能够在超拔现实之中走到自然深处去的力量,并能够把我们的思想、感觉、灵魂、生命状态,引到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去。人生活的现实都挺艰难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痛苦。一旦进入到艺术世界里就没痛苦了。唯艺术能陪伴人度过苦难,米开朗基罗、德拉克罗瓦等都有这样的论述。唯艺术才能成就人的灵魂,物质再丰富再发达,也满足不了人,最终人类都想有个艺术博物馆去看一看。作为艺术家也是让自己的灵魂有个安放的地方,所以他才去画画,想让自己和大自然连通。致于这个画出来以后,到底有什么用,能否进艺术博物馆?能值多少钱?刚才阴澍雨老师说了,确实艺术家自己难以作主,他做不了主,历史会做出判断。治学为心安,其它一切是副产品。


《荷根》丨44cm×69cm丨1997


我挺欣赏好多收藏家的,比如说俄罗斯的契斯恰科夫艺术博物馆,收藏了很多本民族和欧洲画家的绘画,那是工业时代的一个企业家,把他的很多财产积蓄换成艺术品,再把艺术品建成博物馆捐给国家。我觉得这样的企业家和收藏家是令人感动的,是人类的伟人,有非常了不起的灵魂。我相信中国也会出现这样的人,这样的企业家、收藏家,那时候,我们民族的文艺复兴才有可能。我觉得艺术博物馆是养育大众的美神之殿,老百姓在节假日、周末走进博物馆,能够看伟大的艺术作品,他们心里都会得到抚慰,甚至灵魂得到升华。如果我们现在也能这样的话,中国也能够走到这一步的话,我们期盼的文艺复兴会慢慢到来。我记得我的老师庞薰琹先生在30年代的时候就说过这个问题,他说他相信中国的文艺复兴即将到来,这是一个共同的对艺术的信仰,这方面于洋老师可能理解得更多,我说的不一定准。


于洋:时间也很晚里,概括谈几句,对您说的第一个问题,谈谈我自己的感受。什么样的内容和气质在感动着我们,以刘先生为例,其实也有一种规律性的东西,刘先生的画给我的感动,可以概括为有三个语词:一是自足,二是自信,三是自然。


第一个是自足,圆融自足,自成体系,与人不同。一个画家的自我风格能够形成一个相对封闭性,开放性、固定性、自足性的风格,形成他标志性、成熟的样貌,在这一点上,刘先生的作品,一走进展厅,扑面而来的刘巨德先生的风格,其实他的风格里面带着历史的厚度、带着时代的气息。


第二个是自信,文化自信,刘先生讲到的30年代,90年前,他的老师庞薰琹那一辈他们的使命是什么?是在整合中西文化的时候,引进西方文化,是在大的环境之中要进行民族文化的改革改造,今天这个任务改变了,今天我们谈文化自信,我在刘先生的作品里面感到非常强烈的自信的气息,虽然他个人的性情非常温和、谦逊,但是刘先生的作品让我感觉到是强烈的自信,是他心无旁鹜,没有杂念,完全在自己的世界里面,这就是自信,艺术家的自信。


第三个是自然,自然而然。他的作品和方法论都有自然而然的气质,不造作,没有经营性的东西。图案性,带有装饰感、结构性的东西,有没有经营性?当然有,背后的根性是经营性、主观性、理性,但是在刘先生具体的方法里面,刘先生融化为他的笔笔相生,这是他的作品感动我们的地方。自然,而不是人造,而不是营构。


这三点是刘巨德先生作品感动我的地方。谢谢。


《夜草星光》丨85cm×145cm丨2000


陈岸瑛:在座各位嘉宾,直播间里的朋友们,今天的研讨就要结束了。这里是北京悦阳空间“游走——刘巨德艺术作品展”现场。刚才的研讨会从绘画构图问题切入,对刘巨德先生的绘画创作方法进行分析总结。阴澍雨老师、于洋老师都做了很好的分析,特别是结合具体作品的点评。刘巨德先生今天把他的画理讲得很透彻,让大家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刘先生的画理不仅在作品中,也在今天的研讨中以语言的方式向各位呈现,经过今天的讨论,我相信大家都能对刘先生的作品有更为深入的理解。


直播间里的各位朋友,希望你们能够到现场来仔细感受这些作品。例如,今天让大家特别感动的《草原悲鸣》,和其他作品有点不一样,其他作品是离得越远看得越清楚,而这幅画一定要走得非常近才能看清楚,忽然之间你会被它震撼到,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各位朋友只有来现场,来北京高碑店的悦阳空间参观,才能充分领略它的魅力。


今天的研讨到此结束,感谢三位老师,感谢所有朋友。


《鄂伦春族老阿妈》丨98cm×67cm丨1980

《霜原》丨141cm×366cm丨2013
《胡杨魂》丨250×501cm丨2017
《大荒山》丨247cm×101.5cm丨2023

责任编辑:张书鹏
文章来源:悦阳空间艺术
(上述文字和图片来源于网络,作者对该文字或图片权属若有争议,请联系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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