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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点 | 邵亦杨:全球化当代性与中国表达——在“交织的世界2025清华大学奥林匹克艺术人文论坛”上的发言
时间:2025-06-10      来源: 中国工艺美术学会       浏览量:0      分享:

2025年4月26日-27日,由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与清华大学奥林匹克艺术中心主办的“交织的世界2025清华大学奥林匹克艺术人文论坛”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C528报告厅举办。本文是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人文学院副院长邵亦杨以《全球化当代性与中国表达》为题,作主旨发言。

邵亦杨讲到:说到全球化我们就不能不说到当代性的问题,所以我说的中国表达是如何在全球化视野下如何用当代的方式跟全世界交流。在2007年阿甘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就是什么是当代,什么是当代性,当代性是不是一种普遍化的经验,因为我们说到现代性的时候,我们首先想到他是个普通性的经验。但是我们说到后现代性Modernity、postmodernity的时候它里面有一个词根就是“mode”,这个mode就是一个模式的意思,如果有这么一个模式,Modernization现代化的过程,不可避免的具有欧美中心论的思想。在经济上,在地缘政治上都是如此。但是阿甘提出,法语有一个跟现代化非常相似的一个词语,就是 mondialisation,它是与全球对话的意思,所以这个词非常好,是指所有人和所有人的对话,所以这不是一个以欧美中心的概念,而是把当代性的意义从一个普遍性的价值,大家都要接受的欧美中心主义转化成全球化的人和人,所有文化之间的对话角度。


      刚才黄老师讲了很多赵无极的作品,他从文化间性的角度讲,我这里讲赵无极是想说他是最早和国际现代艺术进行对话的中国艺术家之一。我们看到赵无极的画和当时的现代主义,国际流行的无形式进行了一种对话。他的抽象表现主义作品和法国拉斯科的洞窟壁画有这样一种对比,仿佛远古艺术的回音。在赵无极那个时代,很多的欧美超现实主义艺术家都走的很远,哲学家罗兰巴特在1979年的时候评价过塞汤姆布雷的作品,他说他的那种笔触,所表现出身体力量可以打破一个美术馆,炸开一个美术馆。

      我们看到赵无极的作品,他也可以炸开一个美术馆,他可以炸开一个中国的美术馆,想王時敏这类仿黄公望的作品已经成了一种非常程式化的东西,如果我们现在还在做一种模仿传统的绘画,我们对传统真的能够发扬广大吗?所以赵无极用了他的方式来重新对古人致意,他炸开了一个美术馆,用纯真的、本真的方式去跟古人进行交流。我们看到赵无极的《我的祖国》这幅画,他说我在最远的地方找到了故乡。他想说:如果不是在最远的地方,如果我不能够理解最当代的、具有表现力的西方艺术,我又如何能找到自己的艺术语言,找到属于最本真的东西,把它转化为一种国际语言,让中国与时间的文化进行交流呢?所以赵无极在最远的地方找到了故乡,他在最当代的西方绘画里找到了跟中国画能够相呼应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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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极《我的祖国》

      从这里,我想到赵无极的画其实是一种“逸品”,是可以和倪瓒对话的,我们说到逸品的时候我们经常说到超脱,其实我们还应该想到他是如何“逃,逸”的。这里我想到阿甘本提到亚里斯多德的哲学时,曾经说到,一个人为什么有能力,他的能力在于什么?在于潜能,这不仅在于他又能力做,还在于他可以不做,他可以选择做什么,可以选择不合作,所以不一定要做,要完成某种任务,他还可以不做。这就是中国文人所说一种“精神逃逸”、“思想逃逸”,这是中国文人的文化精髓所在,这种艺术就是“逸品”。

      我们看到徐冰在大英博物馆的作品,《背后的故事》。他用灯光装置的方式,把王時敏的一幅原作放大了。王时敏的作品虽好,但是看的人并不多,因为它的视觉效果并不强烈,对中国文化有兴趣的还有专家学者都会去看,但是普通大众可能看不到中国传统艺术的当代视觉性,但是当徐冰把他的作品放大了在灯箱里展示的时候,有很多观众都表示很震撼,中国的画这么美,笔触这么美,光影这么美,这么鲜亮。其实王時敏作品刚画出来不就是这么鲜亮吗,并不是那么黄黄的、黑黑的,看不清的,我们现在特别要表现黄的黑的看不清的效果,并不是王時敏要的效果,也不是倪瓒要的效果,所以徐冰把作品打出来的时候,更多人看到了中国画的美。最有意思的是,它正面是非常美的,后面是一团乱麻,真的是一团乱麻,是植物荨麻这些东西组成的,所以前面的效果非常美,后面是一团乱麻。西方观众还看到了他们所熟悉的哲学理论,就是柏拉图的洞窟论,我们生活的现实可能是一种幻觉,一团乱麻,是理性世界的投影,我们只有通过感知才能达到真理世界。

      我们经常有一种误解,认为当代一定是反叛传统的,其实不一定,当代、前卫是可以跟传统对话的,是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这样一种对话。本雅明在《历史哲学论纲》里面提出,弥散亚的时间不是终结的时间,就是此时此刻,任何时我们都有可能拯救自己,改变历史,所以我们不要专注于不可知的未来,我们应该专注此刻,回顾过去,从过去吸取教训,如果不吸取教训,未来是没有前途的。阿甘进一步说,弥撒亚的时间不是时间的终结,而是终结的时间,时间这个概念并不存在,我们任何时候都可以和古人站在一起,去观察现实,现代和传统是在一起的,并不矛盾,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每一次思想的闪现,每一个有意义的精神追求,一个非常有突破性的创新,就是一道闪光,它和古代的、最初的那道闪光是一致的,是完全可以呼应的,相当于一个星丛,它们互相呼应,在宇宙的深层时间里,我们人类的生存以秒记,个人生存的时间以微秒计,为什么我们还要分出传统、现代、西方、东方等等这么多小格子来限定我们自己的思想和我们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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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冰《凤凰》      

      这是徐冰的凤凰,凤凰是我们中国的吉祥物,也是世界的吉祥物,大家一眼就能看出它浴血重生的样子。2008年到2016年,在徐冰做这个凤凰的时候,也是我们中国腾飞的高潮期,但是在这个辉煌的过程中,我们也可以从凤凰局部看到很多粗糙的细节,有的像是古代的盔甲弓箭这样的东西。这样的腾飞是非常不容易的,里面有很多折磨,有很多普通人的痛苦,我们看到廉价的塑料袋子,工棚里简陋的工具,徐冰把它们编制进凤凰的身体里。这个凤凰不光在中国有意义,它放到美国圣约翰大教堂的时候,美国人也喜欢它。美国人看到了也很感动,因为当时美国的腾飞也经历了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他们发现新大陆,开发新大陆,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也是非常艰难的,也是一路向前冲,这是一个原始积累的过程。这种来自源初的动力,向上升腾的力量,是全球人都能感知到的。凤凰在今日美术馆的上空更美,因为华灯初上,遮蔽了当时的雾霾,北京灰暗的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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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震《上海超市》      

      这是徐震的“上海超市“,超市是全球化最重要的商业体现,在全球很多大都市里都有中国的华人小超市,上海也有这样的小超市,我们可以看到这里面很多国际品牌,同时也有上海本土品牌,这是全球化时代最普遍化的现象,看得到物质的丰盛。然而,在徐震的超市中,这些物品全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你可以买这个东西,但是买的是空壳,所以这让我们想到Guy Debords理论,是不是资本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他已经成为空洞的图像了呢?Guy Debords的提问,让我们产生了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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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东《物尽其用》      

      这件作品是宋东的物尽其用,他把他母亲一辈子攒下来的大家觉得没用的东西都展出来,包含着对他母亲的爱。宋东的超市物品和徐震的多余之物相比,我们看到贫穷时代——物质极其贫困的时代,和消费主义时代——物质过剩时代,有用和无用的对比,这样大的反差和对比,又让人想到了老子的《道德经》的有无相生。

      邱志杰的创作也有关全球对话的问题,他重复书写一千篇《兰亭序》,开始写的很工整,然后就像碑帖,然后又像积墨的水墨画,然后又像抽象表现主义的画,我们还看到达达式的去神圣化。在这个作品里,我们看到了中国人平时不停的重复练习,在这个积淀上又进行了飞跃,这也是中国式对普遍价值的重构。这个邱志杰的世界地图,里面有很多政治意识形态化的乌托邦的理想,他把它们并制在一起,比如第三世界国家之河,还有恐怖主义的沟壑,也有马克思主义的高山,还有文人心目中的桃花源,他把各种各样的乌托邦理念都放在上面,让我们想到了德勒兹的去辖域化、去边界、这样一种思想,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绘制自己的地图,对乌托邦理念进行一种重新的思考,每一种意识形态,或者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在画自己严格的地图,建构自己的乌托邦理想,而这些乌托邦理想如何共存呢,而我们又怎么能够突破这些边界,建立自己理想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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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雪《海公子》      

      这是耿雪的《海公子》,《海公子》是聊斋里面的故事,耿雪把中国陶瓷的这种美用影像的方式表现出来,还包括音乐、声音,比如敲击陶瓷的声音如同人体骨节的转动。这件作品是叙事性的,然而它到其它国家的展出时候,不同文化、种族的观众都很喜欢,都非常受感动,像悉尼双年展和威尼斯双年展都得到很多批评家的注意,而且得到很多好评。为什么?就像Lévi-Strauss说的那样,一首诗是很难翻译的,因为语言、诗意、和语境是很难还原的,每种文化都不一样。但是神话,即便是最烂的翻译也能被大家理解,为什么?因为所有的神话都是相似的,都具有普遍性意义,通常关于强权对个性的压抑,关于边缘群体被主体群体的压抑,他们都非常相似,从古至今、东方西方都一样,所以耿雪用不着讲故事,大家都能秒懂,因为实际上这是对神圣化的解构。

      我们总结一下,当代性、全球化和中国表达是什么样的?当代性不是一个现在时的状态,而是每个人关于当代的体验,它是打破时空的一种交流。它考虑到人类生存的复杂性和文化的复杂性,不是单一性的。当代性的多元性表现为什么呢?它可以体现为波德莱尔所强调的时尚和创新;可以是波德里亚德所强调的前卫,前卫的原创性;像海德格尔所说的揭示真理;福柯的知识考古学;还有阿甘本的,需要敢于面对黑暗,进行批评和反省。其实,当代性还应包括我们中国古代哲学思想。比如宗炳的“澄怀观象”,用最本真的心态来观察现实,这种心态代表着一种乌托邦的学术纯粹性,这种学术纯粹性,脱离商业、政治的控制之外,甚至也脱离于学术界的教条主义之外。这就是我们中国文人从古至今所追求的逸品。我们可以做,也可以不做,在做与不做的选择之间保持一种潜力。所以当代性是关于感知的,关于个人的感知、体验,和精神的反省,无论是全球的、还是中国的,无论是传统的还是现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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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亦杨,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人文学院副院长,主要著作有:《后现代之后》(2008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穿越后现代》(2012,北京大学出版社),《西方美术史》(2014,北京大学出版社),《20世纪现当代艺术史》(2018/2021),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全球视野下的当代艺术》(2019,北京大学出版社) 《西方艺术:一部视觉的历史》(2023,北京大学出版社)。主持翻译《文艺复兴新艺术史》(2024,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


责任编辑:张书鹏

文章来源:清华大学奥林匹克艺术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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