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辰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提起这段经历，王春辰认为他在工厂所积累的工业知识对他后来所从事的艺术策展工作还是颇有帮助的，因为这可以让他突破很多的边界，寻找不同的艺术语言来表达他的策展主题，给人带来耳目一新的感觉。

在三次考研究生没有上榜的情况下，王春辰来到北京，听从父亲朋友的建议，报考了中央美院的一个当代艺术批评助教班，他是当时20个人的班级里，唯一一个与美术无关的人，但却是班级里唯一一个拥有扎实英文基础的人，所以那段当初看似努力了三年却无果的英文考研经历，却帮助他拿到了人生中这张最重要的能彻底改变他命运的牌，成为当时这20个人的助教班中唯一通过英语考试可以申请硕士研究生的人，也是在这个人生的节点上，他遇到了恩师易英教授，从而走上了艺术这条道路。

中央美术学院

2007年王春辰博士毕业与导师易英教授合影

2004年，王春辰又考上易英教授的第一个美术史学博士生。央美毕业后，经过一番曲折的过程，他留在美院工作。自此开始了他忙碌的艺术界生活 —— 美术馆工作、写作。每周都写一两篇艺术的现场记录和评述，有一年甚至写了近20 万字。《艺术的民主》、《图像的政治》这两本书正是其2008年至2013年间所写的随笔和评论的合集。今年，王春辰教授的《艺术的力量》也即将和大众见面。王春辰对工作几乎达到痴迷的程度，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在央美美术馆内渡过，即便出门，他也会背上美术馆的帆布包，成为流动的广告牌。王春辰说：“摇摇晃晃一直到读央美博士时才发现，好像是命运的安排，总感觉就像宿命般的来到了央美，毕业后终于如愿以偿地投入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上。”

2008年至2013年间所写的随笔和评论的合集

王春辰撰写、翻译、编辑出版的书

王春辰的策展人之路，也是在中央美院开启的。自2008年进入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工作起，十三年来，王春辰策划展览近百场，翻译著作十二三本。他背着那件印有美术馆标识的帆布包走遍了世界各地，盖满章的护照是他足迹的见证，也是他国际策展人之路的印记。

Part2

威尼斯双年展、太庙艺术展

百场艺术展的炼成记

2008 - 2021年，王春辰策划了上百场展览。2012年他被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布罗德美术馆聘为特约策展人，美国《艺术杂志》称王春辰是“来自中国大陆的第一个被美国美术馆聘请的中国策展人”。但是，艺术界第一次从国际视角认识王春辰，源于其2013年担任第55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策展人一职。他肩负着使命，也承担着巨大的压力。

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布罗德美术馆

2017年在美国怀斯曼美术馆研讨会现场

王春辰将中国馆的展览主题定为“变位”。有意思的是，参与这次威尼斯双年展的七位艺术家阵容，是由艺术家混搭非艺术家组成的，这无疑是对于传统参展队伍标准的一种挑战。

第五十五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

第五十五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中国馆缪晓春作品现场

在王春辰的眼里，“艺术、非艺术”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同时，艺术家是否著名也不是他考量邀请参加威尼斯双年展的必要条件，选择有代表性、最能展现中国当时社会状况和艺术状况的艺术家是他选择的原则。由此中国馆的主题“变位”也应运而生，王春辰将这一主题与策展理念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在威尼斯双年展上广受好评，接受了欧洲多家媒体的现场报道和采访。

第五十五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中国馆内

2013年在第55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开幕式上接受媒体采访

当EST平台在采访中问及：策划的上百场展览中，印象最深的是哪一个展览？王春辰出乎意料地选择了2008年第一次策划的影像展览 ——“史迹·造像”。当时，他没有系统研究过影像艺术，但他却从艺术理解和图像理论方面撰写了万字左右的文章，获得北京业界的关注，甚至认为他是专门策划影像艺术的人。同年，王春辰还策划了“影像动力学”，他以策划影像展的方式正式进入到策展人的行列。

“影像动力学”海报

当时许多人做展览，并不对策展本身的艺术性进行多维度的讨论，但是有许多新兴的艺术媒体却大量刊登艺术家的作品和艺术新闻，自然也发表大量对于艺术家本身和作品的评论文章，因此，艺术评论人的写作需求相应增加，而此时王春辰也开始接到很多媒体杂志的约稿，约他写一写身边发生的艺术现象。他逐渐地越写越多，这些文字在2013年编辑成两本集子出版（《艺术的民主》与《图像的政治》）。可以说，写作是促使王春辰进入策展的一个动因。在持续写作中他不断观察，并通过策展来传达自己的艺术观点，并以写作来构建更多的展览，经由策展，王春辰接触到越来越多的艺术家。

王春辰与哥伦比亚大学艺术史教授John Rajchman

于2018 年年2月3日在纽约白盒子艺术中心

2014年，王春辰带着策划两年多的中国当代艺术展“未来的回归——来自中国的当代艺术”走出国门，去美国展出，以展示各种中国社会与文化在当下的可能性。

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和影响也越来越重要。中国的艺术家开始走出国门去举办艺术展览。但是最近几年，一个特别明显的变化是：过去是国际上的艺术家去欧美办展，现在是他们都愿意来中国办展。例如，2019年12月，当代西方艺术的代表人物、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印度裔英国艺术家安尼施·卡普尔（Anish Kapoor）在中国举办了首次个展，担纲这次重要展览的策展人之一正是王春辰。王春辰以策展全景式地呈现了安尼施·卡普尔横跨35年的重要艺术创作，展览历时两个多月，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与太庙艺术馆同时举行。安尼施·卡普尔是第一位在北京太庙举办个展的国外艺术家，这成为中国和世界文化交流的一个重要事件。

卡普尔在中国北京的首次个人大型展览

《致心爱太阳的交响乐》

《将成为奇特单细胞个体的截面体》

《远行》

《我的红色家乡》

在一系列如此的荣誉与光环之下，王春辰依然保持着冷静的思考。特别是经历了第55届威尼斯双年展之后，他开展了新的艺术实践：一方面他要做艺术与社会主题结合的展览，另一方面也要做回到艺术自身发展历史的展览，过展览提出并思考各种艺术史与核心理论问题。

“内燃：女性“身份”的界定和重塑” 《错误的秩序NO.3》

林欣，电子影像装置

张亚宁“绘画的逻辑线——当代绘画的生成与意义"

康蕾，《乐园2016,生长》

“历史的凝视：再访当代中国艺术”展览

王少军《人与蛙》

“历史的凝视：再访当代中国艺术”展览

宋冬《我家是你的舞台》

王春辰策划了许多主题多元的艺术展览，作为一个活跃在国际艺术舞台的策展人，他能够直观地感受到中国艺术策展和国际艺术策展之间的差别。

“在思想中——中国当代艺术的思想史与方法论”

陈曦《俯视》布面油画 

“在思想中——中国当代艺术的思想史与方法论”

左：何云昌《金色阳光1》数码微喷 

右：翁云鹏《有静物的肖像》布面油画

王春辰说，中国艺术策展和国际艺术策展都走过一样的路：有一段时间，展览都是由官方主办、主导；然后随着社会发展，出现艺术家、批评家担纲策展；再之后，专业的画廊开始策划展览，发展到今天，美术馆、各种艺术机构、替代空间及其他空间也都参与到策展这项新型事业与概念中。在国内，80年代到90年代，从事策展的几乎都是批评家；到了今天，这一群体在发生变化，策展人不一定从事艺术批评写作。同时，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不同阶段，艺术展览的目标、追求也不一样，艺术特点也不同。因为文化和语境的不同，中西方，在展览的主题、概念上，会有较大的差异。国外艺术界中常见的主题，在国内则较少策划。比如，女性主义的展览，遍及全世界美术馆，但是在国内相对较少。关于移民的身份、身体艺术等主题，国内做的也相对少。

Part4

中国当代艺术策展人

的现状和未来

策展与展览是两个不同维度的层面，策展不一定都能实施，有时也不需要实施，如方案；而展览的举办也不一定都具有策展的性质或特征。特别是，策展与资金的问题是一项重要事情。

如威尼斯双年展国家馆的策划，属于国家非商业项目，除了官方一定金额的支持外，也要依靠民间资本和策展人来筹措资金。在寻找资金的过程中，王春辰获得了新的认识和体会。他认为与赞助人的交往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仅仅关注情感，更主要是关注他们可以在展览中参与到什么程度、他们的聚焦点在哪里。在资金使用上，任何时候都要本着节约的风格，即使低成本或者没有成本，王春辰认为也是可以做展览的。近期他在北京李桥的九美术馆做了一个展览“未来没有我：第二届快闪双年展”。这是一个旧工厂厂房改造的展厅，家住北京的艺术家找运输将展品运到展厅，大家共同做展览。这样就不需要太多的费用，90年代很多青年艺术家都是采取这种集体做展览的方式；王春辰认为，对于今天的青年艺术家，要继续采用这种集体的、低成本的方式做自己的艺术展览展示，因为社会的支持需要艺术家的积淀。

第13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画册（英文）

“未来没有我”第二届快闪双年展

王春辰之所以如此执着地去做策展，是因为他本着研究艺术、支持艺术家创作的心态来的。作为策展人和艺术评论家的双重身份，他认为在策展中策展人应该要以包容的心态来对待艺术家的创作，艺术是不断发展变化的，追求创新、拉大距离。

2021年9月15日在青年策展人论坛上主持

目前，国内的策展领域还没有完全系统化建立起一套策展人制度，但社会上随着艺术生态的爆棚发展，很多高等艺术院校已经开设了“策展”专业，国内各种各样的策展人也越来越多。在这样大的时代背景下，很多策展人却被艺术界批评不专业、没有学术背景，在“人人皆是策展人”的时代，策展的专业性和艺术又何以体现？

在王春辰看来，策展领域是开放的，但它也存在门槛。第一，要研究艺术史，要研究当代艺术的发展趋势，要研究各种流派艺术的含义等，要善于学习，而学习的领域不仅仅局限于艺术，甚至要成为文化和各种学科的杂家，要对社会事物的变化迅速地掌握和理解，要像新闻记者一样敏锐。第二，要有良好的交往、写作能力，以及沟通与筹措资金的能力。

  王春辰在央美美术馆办公室，背后书架上是策展的档案盒

自2020年起，国内外爆发了新冠疫情，对艺术展览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一些艺术家受经济影响，有的离开北京，不再从事艺术工作。而有一些艺术家却一直坚守，并展示出越来越大的创造力。这对于一部分刚刚进入策展领域的青年策展人来说，策展的机会相对就少一些。但与此同时，大批青年艺术家变得越来越活跃，青年策展人的水平也越来越高。他认为真正的艺术家并不会受太多外在的影响，因此去年还是有很多艺术家做了很多展览。纵观全国，各地的艺术展览还是非常活跃，很多美术馆还在举办展览，大部分的画廊还在营业。艺术策展人也在寻求更多新的形式可以让国内的艺术爱好者看到好的国际展览。

王春辰策划的“皮相之下——马克·奎恩艺术展”

今年作为总策划人的王春辰，在海南岛做了一个主题为“世纪浪潮”的艺术展览，邀请了日本、墨西哥、美国、法国、菲律宾等国的一些知名艺术家参展。有的艺术家将其作品漂洋过海寄过来，有的艺术家则提供创作方案，在国内寻找合作团队来实现落地。11月6日，王春辰作为策展人之一的“成都双年展”即将在成都天府艺术公园拉开帷幕。届时，英国、法国、意大利、俄罗斯、日本等国的艺术家均会参展，而他们参与的形式也和“世纪浪潮”艺术家参展的方式一样（将作品空运来）。

“世纪浪潮”的艺术展览

法国艺术家塞莱斯特·布谢·穆日诺

Céleste Boursier Mougenot 作品展览现场 

“世纪浪潮”的艺术展览

墨西哥艺术家加布里埃尔·达维Gabriel Dawe作品展览现场

Part5

数字艺术、NFT加密艺术

未来前景和策展方向探索

数字艺术、NFT加密艺术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自从Beeple的作品被高价拍卖出圈之后NFT加密艺术大火，从而带火了数字艺术。随着数字化时代的到来,有人说数字艺术是对主流艺术的一种颠覆和反叛,王春辰对此有不一样的看法，他认为：从NFT加密艺术近几年的趋势来看，目前暂时还不会成为艺术的主流。NFT是基于互联网的一种技术手段来进行的数字身份的唯一确权，这跟艺术本身没有太大的关系。至少目前来看，它更像是数字货币圈的一种金融行为，而不是在关注艺术本身。

加密艺术的展现

但王春辰对NFT加密艺术却抱持一种开放的态度，“因为它正在发生，希望未来它逐渐会在艺术这个层面上被讨论的更多。从艺术的角度来讲，目前NFT加密艺术尚处于探索阶段。创新性的东西常常就是那些超出我们日常经验的东西。数字艺术也是超出我们的日常认知的，而更多存在于虚拟的世界。”

他认为“未来人将经历后人类时代，数字艺术更像是后人类时代的一种文化现象。新艺术的确立是寻找与建立新语言的过程，艺术语言的建立也是构建新现实与重新界定身份的新手段。”这是一个艺术研究者对新生事物的开放性观点，这样的观点也出现在他对元宇宙的认知上，尽管王春辰认为元宇宙还只是个概念、象征，还没有形成一个与实际价值等量的关系。但对于未来元宇宙场景的实现和元宇宙产业的成熟，他同样抱持一个开放的心态。

王春辰呼吁，当我们要去评价数字艺术时，需要用新的语言来构建新的批判价值，而不是用旧系统的语言作为价值的参考。数字艺术、加密艺术语言怎么转变为观念，需要人类一个探索的过程。现在讨论数字艺术的价值，可能要更多地看这件作品在多大程度上表现了数字时代的新的文化特征，甚至意识形态。

随着现在数字沉浸式艺术展览在国内极为风靡，它的科技感、视觉体验、互动性都很强，业内呈现出诸多类似的“网红数字艺术展”，如日本知名的teamlab在国内展览的火爆表现。王春辰认为，这样的沉浸式展览，强调的是体验，它能带动更多的公众、特别是年轻人走近美术馆，他认为这就是一项“功德无量”的事情，它超越了艺术本身定义的范畴。

日本知名的teamlab展览

采访王春辰的一个最大感受是，他是一个永远眺望的人，身靠中国的广袤大地，而放眼整个世界。他总能精准地找寻到中国现代艺术和世界对话的最佳表现形式，让世界读懂中国艺术的发展进程，也让中国当代艺术自信地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