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名师
观点 | 李超德:东方设计美之思
时间:2025-09-05      来源: 中国工艺美术学会       浏览量:0      分享:


书房的窗外,香樟树的树影在晨光中婆娑摇曳,咖啡的醇香,伴着键盘的敲击声在书房弥漫。刚从福州参加博士论坛、担任评议人归来的行囊尚未整理,国家社科基金结项评审与长篇论文的截稿日又迫在眉睫。不觉又陷入沉思:何为东方?何为东方设计美?恐怕这既是哲学性的思考,也是实践性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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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战后ri本zhengfu由市县到国家层面的“设计立国策略”,后有撤切尔夫人“创意英国”推动的创意产业政策和克林顿的“设计美国”计划,今天早晨又看见美国zhengfu宣布启动“美国设计”国家计划,全世界似乎都重视设计对工业产业推动、国家形象提升、A l革命的贡献。眼望着女儿每次回家必点的外卖咖啡杯上凝结着水珠,恰似这个时代设计工作者既焦灼又充满生机的状态——我们确实生逢其时,见证着中华大地对设计前所未有的重视,这种历史性的关注度,让我对设计未来怀着审慎的乐观。
近几年参加了许多设计论坛,然而真正面对问题导向,“言之有物”“专精尖”的论坛却不多。前日,为广揽海内外英才召开的闽江学院国际博士论坛犹在眼前,十八位来自海内外设计名校的博士生,聚焦东方,聚焦中华漆文化,以“漆艺术”为舟,穿航于漆艺学术研究的深水区。当北大、清华、苏大、陕师大的评议学者与越南、缅甸的专家共聚一堂时,我忽然意识到:真正的学术对话早已跨越文化与地理的边界,在专业与学科的精神坐标中为漆艺术而重新集结。这场论坛最动人之处,不在于规模有多么宏大、话题有多么先锋,而在于每个发言都带着问题意识导向的锋芒,那种直指东方设计美学专精尖、务实的学术品格与质感,在当下浮躁的学术环境中显得尤为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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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设计美学研究的中国化阐述,以东方视角,我是花费过一些时间研究日本设计的。在纪念抗战胜利八十周年之际,言说日本设计文化的好处似有不妥。更何况就我的家族而言和ri本侵略者有着国仇家恨,但并不影响我们研究现代日本,为的是以它山之石而攻玉。会上有五位来自日本高校的博士生,关于日本设计美学的讨论引人深思。当广岛城市大学余丹璐阐述“幽玄、物哀、侘寂”三重美学境界时,我仿佛看见樱花飘落的轨迹与枯山水庭园的砂纹交织成某种东方设计美学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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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家族记忆里还镌刻着抗战的伤痕,满怀“国仇家恨”,听父亲讲全家逃难到乡村舅舅家,躲藏在地窖里三天三夜,听着马克沁机枪“突突突”的枪声而心生恐惧,以及迄今仍然陈设在家中的那只在1937年12月日军过境外公家的村庄去围攻南京极其寒冷冬天里冻裂的青花扁瓶,从一个侧面印证了难以忘怀的历史伤痛。但是,更好地研究日本现代设计演进道路上,我们需要保持理性与开放。正如锋利的手术刀可以治病救人,对异域文化和文化交流进行深刻洞悉与剖析,最终一定是为了更好地认知自我、提升自己,连接着东方与西方,设计美学自主知识体系如何建构?中华设计美学精神如何表述?却是我们当前遭遇到的研究瓶颈。


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全盘西化,脱亚入欧,甚至全盘照搬英、德法律,囫囵吞枣,最终学英国“光荣革命”,君主立宪。因大清国“鸦片战争”的硝烟与失败而警醒,日本曾在明治时期全盘西化的激流中迷失自我。在完成近代化以后侵略中国,经“马关之殇”“抗日锋火”,沧海桑田,历史已经给予了正义的审判。当然在脱亚入欧过程过中,日本也丧失了许多自己的东西。于是就有了柳宗悦的“民艺运动”,为的是发掘日本民间生活艺术与造物活动中最质朴、最自然、最简约形式美的追求,与工业设计相结合,逐渐在东西方文化之间架桥,形成了独特的、日本设计的国家美学品格。
从上世纪初柳宗悦的“民艺运动”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宫崎清为城市化进程中逐渐荒芜乡村而推动的“造町运动”,日本用百年时间终于完成了既留住乡村手艺与水田,又完成传统手工艺与现代设计的嫁接与转译,完成了传统元素的现代设计形式语言转换。在柳宗悦、柳宗理等两代人的持续努力中,以及在当代设计师三宅一生、原研哉、安藤忠雄、隈研吾、深泽直人等人的具体实践中又找回了东方设计美学的魂灵。他们的这种文化自觉不仅仅是“东方主义”式的对抗,而是融合,更是不断谋求契合时代审美节律的嬗变过程,恰似原研哉在领悟《阴翳礼赞》透露的东方美学中所蕴含的幽玄、阴翳,并以空、白的内在设计哲思与哲理,终于成为触动世界东方设计的心弦。他们的经验为我们今天的设计制造、设计创造、设计智造,以及乡村更新和艺术乡建提供了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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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审美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在历史长河当中,文化是发展的,而且是多元互动的。其实,地域性文化在发展过程当中可能会转化为世界性文化。比如说西方的欧洲文化经过文艺复兴,经过近代化的工业革命,现在占领了世界文化的主流前沿,现在就是一个世界性的文化。归根结底是设计话语权的问题,它的核心是文化的问题。设计当然反映了地域的文化,同时它又要面对复杂的国际环境和潮流趋势,我们应该更多讨论传统文化元素如何在当下活化。活化不能是一些传统形式元素的简单拼贴,而应该是能够契合于我们现代社会的时代生活方式,设计的产品契合于时代的潮流,需要找到一种合理的表达方式。所以,我又非常赞赏原丰田设计总监御园秀一先生说的一句话,就是地域性的东西要被国际社会接受才可以。
颇受陈丹青推崇的木心先生说日本美学是“对中国美学的误解”,此言有些晦涩与妙悟。但可以看出日本传统文化中许多东西是向中国学习的。或许更准确地说,这是自派出十三次遣唐使来中国后一种充满创造性的误读。当中国美学追求“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恢弘气象时,日本将注意力投向花瓣飘落的瞬间哀感;崇尚了清寒即风流的美学境界;当中国文人崇尚“得意忘形”的超然境界,日本却执着于物我交融的感性深渊。因此,就有了对日本奥委会开闭幕式表演“诡异”风格的不理解,这种美学上的分道扬镳,不是简单的文化变异,而是基于不同民族性格的自觉选择。
五千文明史本身就是多元互动的历史,“文明互鉴”,设计文化的本质从来是流动的河,而非凝固的冰。我们在京都庭园看见唐代建筑的影子,在包豪斯设计中发现宋代极简的呼应,在米兰家具展上触摸到明式家具的脉络——设计文化总是在迁徙中变异,在文化交融中获得设计的创造与新生。所谓地域性,终将在时间的淬炼中成长为新的世界性,成为新的设计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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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2025年的门槛回望,中国设计正面临着新的变局。我们既不能沉溺于传统符号的简单拼贴,也不该盲目追随国际设计潮流。真正的设计活化,应该是让传统文化基因与当代生活方式达成深层契合,就像好友、台湾的林盘耸先生积极推动的“设计翻转·地方创生”实践所展示的,让设计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
大阪世博会的木制大型构件建筑已经矗起,安藤忠雄的清水混凝土墙映着濑户内海的光影,妹岛和世的建筑如同漂浮的云朵——这些东方设计美学的当代诠释,都在向我们揭示:最打动人心的设计,永远是那些既扎根文化土壤,又超越地域性局限的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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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渐炽,咖啡已凉。在完成工作的间隙,这些思绪如窗外的云絮飘散又聚拢。中国设计究竟需要凝练怎样的美学品格?或许答案就藏在历史与未来的交汇处,等待我们用创造性的实践去书写。


李超德,中国工艺美术学会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苏州大学艺术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张书鹏

文章来源:设计学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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